礼成,送入洞房。

    宾客入座,安平止穿梭在其中,直至那脸上喝出了红晕,天色终于暗下来,我蹲在一根红柱子边,瞪眼看着这一切。

    月上柳梢头。

    安平止迈着虚浮的步子朝后院走,我起身,甩甩僵硬的腿脚,没奈何地跟在他身后。

    人家是去洞房的。

    我跟去算是怎么回事?

    可若是我不跟,难道还要继续待在院子里看星星看月亮,看至天色大亮么。

    我正踌躇,抬头一瞧,原本晃晃悠悠的安平止忽而立直了身子,脚步平稳地继续向前走,我正恍惚他竟是个骗人的,便见他如同脚下抹了油,转了个弯儿,竟不见了人。

    我追到转角处。

    骤然见一青色身影。

    我飞身上前,此人背影再是熟悉不过。

    我轻唤:“付观南?”

    此人回首,惊慌失措的脸上露出十分惊喜,快步跑来至我身前,将我上上下下看了一个遍儿。我亦是惊奇,抬手按住他的脸颊,使劲儿揉了揉,见他吃痛皱眉,我道:“真是你?”

    “是我是我。”他把我的手薅下来,揉了揉脸。

    我忙将他转了一个圈儿,见他浑身上下没什么伤,遂复又问道:“你是如何到这儿的?”

    “我跟着你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进了那堵墙?”

    付观南点点头,又道:“太可疑了,我进来之后便是一片黑,然后眼前就变成了花灯会,”说至此处,他心虚地低下头,咳了咳,“看见了一个、一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,不过,他拉着另一个女子逛花灯……”

    我心道,竟是一样的。

    我不做声,付观南便有些发急了,拉着我胳膊。

    我回过神,问道:“你是不是还见他画了那女子的画像?”

    “这你怎么知道的?”付观南喃喃自语。

    我怎么知道。

    因为你我经历的一样呀。

    我道:“那不是你,那是你的前世,名唤安平止。”

    “安平止?”付观南念着这个名字,“是我夜里听见的的那个人名呀……那我怎么会看见自己的前生呢?”

    也许是有人故意为之。

    从付观南在客栈之中听见那怪声开始,便有人想要引我们踏进这法阵之中。

    我俩一同望着月色。

    半天,付观南深深叹了口气,语气沉闷,道:“你说,我们现在要干点什么呀?难不成要一直站着?”

    我活动活动脚踝,盯着他的眼睛,调侃道:“要不,你想去新房里看看?”

    “不不不。”付观南慌忙摆手,“我是说,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破了这个阵法,让我们出去,一直困在安平止的世界里,算是怎么回事呀?”

    我活动手指。

    凝聚内息,弹指为上。

    我盯着无甚反应的指尖,朝付观南摇摇头,“看吧,我现在是个和你差不多的凡人了,指望我破了阵法,不如指望那设阵之人,让我们赶紧看完安平止的这一生,早早脱离。”

    我话毕,盯着新房静默。

    付观南在我身后唉声叹气,怨天尤人。

    这一夜,安府之中宾客如云、热火朝天。无人知晓,在安府的后院里,两个人不人神不神的,挨了一晚的冷风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旭日临窗。

    我道:“该下一个了。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我眼前又开始发黑,我警觉,趁着最后一丝光亮,拉住了付观南的手。

    这次,没有场景。

    一片黑之中,付观南晃晃胳膊,道:“你还在么?”

    我攥紧他,“我在。”

    他仿若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,呼吸逐渐平稳。

    霎时间,耳边出现一丝隐隐约约的声响,似乎是两个男子的交谈,声音逐渐变大,便听见一个阴柔的男声,道:“弟妹,你这厨艺着实不行呀,须知一个至理名言,唯有抓住男人的胃,才可抓住男人的心,你这样的手艺,怎么照顾我弟弟呀?”说罢,他唏嘘地笑笑,其中讽刺意味已然扑面而来。

    接过话头的是另一男声,他道:“不劳大哥操心了,我口味不敏感,其实不在意这些,好吃些或粗糙些与我而言,无甚区别。”顿了顿,他又道,“无须以这些东西贬低自己。”

    男人声音清冽。

    像是一颗松果落在了峡谷之中清澈的小溪里。

    我心道,这是安平止。

    眼前猛然大亮,我与付观南皆伸手遮挡,片刻后,一切清明。

    这是一个稍大些的饭桌,桌上坐着二男二女,其中便有安平止与元姗,挨着安平止的男人以纣撑桌,托着腮望向元姗姑娘,身子晃呀晃,开了口,道:“我弟弟不讲究,弟妹呀,你可不能不上心,你们女人呐就要多学些男人爱看爱做的,这饭咱做不好,不如……”他哼着鼻子想了想,遂眯眼摇头晃脑,“不如跳支舞来看看也行。”

    话毕,另一女子拍桌。

    男人回望她,“你想干什么呀?我说话有你什么事?”

    女人道:“安平亓,嫁与你真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。”

    她说得严肃,面目平静,仿若心死,可男人却听得冷哼一声,道:“那你便守着后悔去吧,我还要看弟妹舞一曲呢。”

    男人眼神瞥来,元姗被话中挑逗之意逼红了双眼。

    我正看得冒火气,便感觉到付观南靠近的气息,他附在我耳边,道:“这般没规矩的,要是我便开始拳头伺候了。”

    我点头,“是你的作风。”

    可安平止不是付观南,他虽冷下了脸,却仍旧开了口,“大哥,元姗并不擅长这些。”

    “那擅长什么?哦,对了,擅长读书,瞧瞧你俩那一屋子的书,我看了都嫌闷得慌。”安平亓站起身,扯扯本就不规整的衣裳,“我弟弟会读书是好事,可是弟妹呀,女子无才便是德,你呀,心思用错地方了。”

    元姗的头更低了。

    我看见安平止的脸更冷了几分,他牵起元姗的手迈步离开,走至门口,他回首,道:“大哥,你若有时间,便多看些书吧。”说罢,他推门离开。

    何其潇洒。

    我追了上去。

    但见走廊之中,安平止停下脚步,与元姗面对而站。他伸出手,托住元姗的脸颊,将元姗低下的头抬起。

    “平止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你不必听大哥的,也不必听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蠢话。你爱读书便读书,若是有什么想要的书籍便与我说,我去书店里帮你寻。”

    元姗的眼睛更红了。

    她抿抿嘴,眼里亮晶晶的,道:“真的么?可是,以前家里人也不希望我多读书,说这样会找不到好人家,天天抱着书会不讨夫君的喜欢。”

    “我喜欢的。”

    安平止摸摸她的头。

    话一出,元姗便笑了出来,她一笑,眼睛便如同弯月,好看得紧,显得整个人亦明媚了不少,全然不同方才在饭桌之上的阴郁模样。

    两人重新牵起手。

    我便倚在门柱上,看着一对璧人远去的模样,弯起嘴角。

    回首屋内。

    安平亓正猛灌酒水,一脸气愤,狠狠道:“平止他胆子倒是大了,护着他娘子倒是殷勤,何时把我这个大哥放眼里了?”

    “好歹他知道护着娘子。”

    “你有什么意见呀?王若鹃,有话你就直说。”

    名唤王若鹃的女人懒懒站起身,横眉冷对,道:“我呀,没什么意见,看你笑话呗。”

    女人冷笑着出了屋。

    如此一来,屋内便只剩下安平亓一人,他闷气冲上头,狠摔酒杯。碎片溅在付观南脚边,他似是忍无可忍,上前指着安平亓道:“你说说你这个人,娘子不知道心疼,弟弟不知道爱护,弟妹不知道尊重,就知道说些屁话,发了火就扔东西,真是十足十的混账,谁跟你谁倒霉,再说了,人家喜欢读书怎么了,那是好事,我虽然是个草包,但照样看不起你这种人……”

    这话,安平亓自然听不见。

    只是,我看着付观南义愤填膺的模样,竟也如同元姗一般,眼睛眯起来,笑出了一轮弯月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夜凉如水。

    安府里已变作了秋末初冬的时节,冷冽寒风吹打在我脸上,如同铁鞭子在抽,我使了使力,仍旧使不出护罩,遂拉紧了衣领,更加靠近付观南。

    付观南抽抽鼻子。

    他大手一览,将我护在怀里,这般暧昧气氛下,他说的话属实煞气氛,“既然没人能看见我们,我们便不能寻个空的客房,先行睡下么?”

    我仍觉得冷,伸手进他的袖口,道:“你试试能否离开安平止五十丈开外?”

    “不能么?”他道。

    我看着付观南呆着个脸看我,便用头抵了抵他的脑袋,道:“离不开的,这是法阵的限制,莫说找个客房,我们连这小院子也出不去,你要是想暖和的、舒舒服服的睡个觉,除非,”我下巴扬扬,意指安平止与元姗姑娘的卧寝,“进去跟他俩一起睡呗。”

    “唉别别别,”付观南摇头,与我离得更近,气息在我耳边,“我还是愿意与你一起。”

    我笑笑,一歪头,便枕在了他的脖颈处。

    片刻的静谧后,付观南开口,道:“小秋,你是神仙,你知道的应该比我多一些。你说,一个凡人,历经轮回转世之后,还算是他自己么?”

    “算又不算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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