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妍跟着胡贵胜上了二楼,见他进了其中一间病房这才停下脚步。

    大概撞上饭点,走廊里来往的不少,徐妍怕惹人关注,在确认完胡贵胜进的病房号后就闪身进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。

    还是得先搞身合规矩的衣服,不然做什么都不方便。

    徐妍打量起了这个卫生间的格局。

    这是个整层共用的卫生间,地方还算宽敞,有三个小间,角落里有个洗手台,老式的那种,只在地上围出了个小腿高的台面以防水外流。墙边耷拉了柄拖把,旁边铁桶里还有还有没倒干净的污水。

    徐妍望着墙角,忽然有了主意。她反手把卫生间的大门锁上,拎起铁桶堵住水台的下水口,然后大开水龙头,见池子里的水往外溢满地板后这才把大门的锁扣给解了,自己躲进了其中一个小间,贴门去听外头的动静。

    没多久就听见了人声,有人路过卫生间,见里头不断往外冒水就探身进来看了下,看见墙角水龙头大开,不知道骂了句什么,赶过来把水关上后又匆匆走远。

    也有人踮着脚进来,在隔壁解决完生理问题后又踮着脚跳出去。

    徐妍等半天都等不到自己想听的响动,正纠结要不要开门出去时,忽然听见有人骂骂咧咧走进卫生间,门外传来铁桶壁碰到水泥台撞出难听的金属音,接着是一阵哗啦水声。

    徐妍仔细听了下周遭的响动,确认此刻卫生间里只有她和外面那一人,于是开了小间的锁,推门出去。

    外头是个四五十来岁的女人,一身灰色制服,带着隔离帽。她瞥了眼徐妍,像是终于找到会听她抱怨的人,嘴里的抱怨说得更大声了。

    徐妍应和着笑了下,假装自己要出洗手间,到了门边却把锁扣一合,打算故技重施,用个手刀把人打晕,可是一转身就见那女人看着自己,一脸的狐疑。

    徐妍暗叫糟糕,正拿不定注意时,那女人忽然问她:“你也是被那群人追到这的?”

    徐妍还没反应过来,那女人倒像是终于注意到徐妍身上的装扮,急急说开了:“哎哟,我跟医生提过好多次了,那群整天在医院门口蹲着的都是骗子,得找人把他们赶走啊。他们哪会真的借钱给人,都是骗人的,我上个月还听说他们把一个女孩子逼进迪厅里陪酒,还威胁说还不上钱就要去拔她爸的管子。”

    什么东西?

    徐妍原本要扬起来的手一迟,有些懵地问:"什么追到这里?”

    那女人却好像根本听不见徐妍的声音一样,自顾自地指着卫生间的大门骂:“现在他们居然敢直接到医院里头追债了,畜生啊,这哪是发好心,这是在造孽啊。在医院里干这种事,也不怕夜里头有鬼过来讨账……”

    见此情形,徐妍也想起自己已经被禁言了的事情来了,心下一狠,跨步上前,一记手刀把人打晕,扶着昏迷的女人进了小间,把她那身工服和隔离帽都换到自己身上,这才吁了口气。

    好在现在天气凉,那女人穿的不止一件,徐妍把她外衣外裤脱了看见里头还有线裤线衫,心下稍安,想了想,把自己里头穿着的那件衬衣给脱下来了,披在女人身上后拿起角落里的拖把和桶,走出卫生间后径直往胡贵胜的病房走去。

    进去后才发现里头病房很空,只胡贵胜他们一床人在住。

    徐妍走到墙边,低头拖地,心思却都飞到了胡贵胜他们那边。

    病床上躺着的是个女人,肚子浑圆,一脸憔悴,满身是汗。

    原来这是妇产科的病房。

    胡贵胜在床头收拾着几乎没动过的饭盒,不住瞄墙上的挂钟,嘴里一直喃喃:“这都快等一天了,怎么还不给进产房啊。”

    过一阵又说:“秀娟,别担心啊,钱够的,咱不找接生婆,我们在大医院生。”

    病床上的女人有气无力,只不停痛得哼哼。

    胡贵胜又去抓女人的手,嘴里又在念念叨叨:“老李劝我说生孩子是大事,钱花得狠,一直让我跟他干,多攒点钱才能给你和孩子吃好的,但我觉得这事咱还是不能干。”

    “老天也讲道理的,我要是违了规,回头你们娘俩也得遭报应,咱行得正端得直,老天爷也照顾咱们,这好事才能落到我头上来啊。”

    “秀娟啊,你放心吧,我答应过咱妈,会让你过好日子的。”

    徐妍从墙角一直拖到胡贵胜跟前,正低头考虑着怎么才能在禁言的情况下和胡贵胜交流,还没想出办法,一个医生走了进来。

    徐妍怕自己穿帮,拎着桶作势要出病房。

    离开前看见医生和胡贵胜沟通了些什么,然后又去检查床上的秀娟,说等会就能送秀娟进产房。

    徐妍走出病房时看了眼屋内的二人,觉得事有古怪。

    方林说过,胡贵胜是因为贪财,蹿货和非法使用氟利昂才被星站盯上成为候选人的,可是眼下去看,胡贵胜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啊。

    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?

    秀娟很快就被推进了手术室,胡贵胜坐在楼道的长凳上,焦虑地左挪右晃。徐妍躲在楼梯口偷看他,脑子里思绪翻飞。她觉得自己像个无头苍蝇,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,当初想着说如果方林能引导人作恶,那她也可以引导人向善,可是真正回到几十年前,才知道自己话说得太轻松,她就算回来了又能做什么呢?

    且不说现在看来胡贵胜心念很正派,根本无需她来引导些什么;就算他真的是个投机倒把的人,她能拿胡贵胜怎么办?

    拦着胡贵胜让他从一开始就别违规窜货,没那个财力起家,以后就没他开厂子滥用氟利昂的破事发生了?

    还是她去哪个寺庙道馆里拿本教义,给胡贵胜洗脑,期待他信教之后一辈子行善积德?

    都特么行不通。

    正想得心烦时,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从楼下走来,穿过楼道走向了胡贵胜。

    他们在胡贵胜身边一左一右坐了下来,徐妍看得眉头皱起,她直觉这两人不是特地来探望产妇的朋友和亲戚之流。

    这两人周身气场很怪,眉眼间也存着戾气,他们看起来像是经常群聚在暗街里抽烟的流氓,突然出现在医院总给人一种走错地方的感觉。

    胡贵胜反应也奇怪,他像是从来没见过这俩人,还疑惑地望向楼道,似乎是在看是不是又有产妇被送来手术室,大概心里猜这俩人是谁的陪床。

    楼梯口离得远,徐妍听不见他们的对话,于是拎起水桶,打算去手术室门口拖会地,刚走近就听见其中一个男人对胡贵胜说:“小胡,李哥让我问你,你前几天借的那笔钱什么时候还啊?”

    胡贵胜表情一愣,像是压根没反应过来,有些呆呆地问:“不是说这是市里的救济项目,三年内还上就行了吗?”

    那两人皆是一笑,然后一个揽住了胡贵胜的肩,一个去拍胡贵胜的大腿,“是啊,救济项目,只要你三年内还完就行。但是你知道,一笔钱就算放那不动,存进银行还有利息能生钱呢,咱们是搞慈善,不是做神仙,归根到底大家都是人,是要喝水吃饭的啊。”

    胡贵胜想站起来,还没动就被揽着他肩的人按住了,硬压着被定在了板凳上。

    他有些怔忡地去看那两人,讷讷说:“我知道有利息,百分之三,李哥跟我说过的。”

    说完后又问他们,“这是怎么回事啊,李哥突然喊来你们过来催我还钱,是怕我赖账吗?”

    另外一人从怀里掏出张纸,在胡贵胜面前抖了抖,笑着说,“那哪能啊,李哥什么人,仗意的很,多少兄弟都受他照顾,他哪是那么小心眼的人。只是我们这些做小弟的为大哥着想,也想给李哥做点事,听说你老婆进产房了,这才来给你提个醒,让你记得这回事。”

    他话音刚落,那个按着胡贵胜的人接茬道:“再说你都在欠条你签了字了,也按过了手印,你就是想赖也赖不掉啊。”

    胡贵胜脸色涨红,盯着那张自己画押过的欠条,小声说:“我会还的,你们等我缓缓,等孩子生下来了,日子走上正轨以后我就还钱”

    那人又说:“说到底这是件好事,你说人家借钱都是为了治病,为的是防死,可你家是生孩子,这是求生呐。这么件大好事,别闹到最后要搞出点不愉快来才好,我建议你还是早点还,你看这欠条上,你多拖一天就多百分之三的利息呢。”

    胡贵胜一怔,有些愣地问:“天?当初不是说一年才百分之三的利息费吗?怎么现在成一天就有百分之三的利息了?”

    拿着欠条的那人把纸凑近了胡贵胜的眼,仍旧是笑:“计划不比变化快嘛,当初跟你聊时确实是百分之三的年利率,到后来写欠条的时候事情有了变化,那不就得改成百分之三的日利率了。你也别不认账,反正字你是签了,手印你也按了,这欠条已经生效了。回头你就算闹进起进局子里,警察也是站我这边的。”

    胡贵胜奋力挣扎起来,手脚不停乱动,激动地想去拿那张欠条。

    可按着他的那人手劲大,他被牢牢定着椅子上,双手还被反扣在后背,压根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拿着欠条的人手脚也快,几个折压就把那张纸又揣回了兜里,拍着胡贵胜的肩,语带威胁:“别这么激动嘛小胡,其实你运气挺好的。过阵子李哥要离开建城往北去了,这才这么着急过来提醒你别忘记还钱,不然你一年后才想起来这事,那时候才不晓得要还多少呢。我看过好多人说好的三年内把钱还清,还不上,最后自己还被抓里头关着去了,那多不好。”

    说完他和自己的同伴使了个眼色,转身欲走。

    胡贵胜松了桎梏,噌得一下站起来,不管不顾地抓住怀里揣着欠条的人,手还一直往他兜里掏。那男人伸手格开胡贵胜的手,使了个眼色,他的同伴就一把扭过胡贵胜的肩,然后揪着胡贵胜把他给举了起来,钵子样的拳头拳拳打在胡贵胜肚子上。

    那揣着欠条男人语气凉凉的,还不住叹气,“你看,这才是提醒,你就这么不知好歹了。回头谁放心你真的能把钱还给我们啊。”

    胡贵胜脸上汗混着鼻涕和泪水,喉咙里发出嘶嘶地声音,眼睛却死盯着欠条男,语气恳求带着委屈:“我求求你了,把欠条还给我。我会赶快凑齐钱的,放心,我会把钱全部还给你们的,求求你了……”

    徐妍本来就想上前拉架,可被这猛然的一顿乱拳给吓到了,愣了几秒,那男人就把胡贵胜举起来打了。

    徐妍想上前去掰那揍人男的手把胡贵胜给放下来,可那个欠条男也不是干站着的,他一直挡在胡贵胜身边,拦着徐妍不让她参与。

    徐妍见状,知道自己喊不来人,看了眼还在对胡贵胜拳打脚踢的揍人男,叹了口气,自己也加入了斗殴中。

    动静越大越好吧,动静越大来的人越快,得多几个人过来才能把胡贵胜给救下来。

    她一拳砸向欠条男的面门,那人没想到她竟然会跟自己动手,也没来得及躲开,一下就被徐妍砸青了眼眶。还没反应过来,徐妍又一记撩阴脚,直接踹向他的胯/下,那人上头和下头齐齐受击,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去捂哪里,整个人虾一样蜷缩着倒地,捂着裆部在地上左滚右转。

    揍人男原本只对着胡贵胜打,可眼下见到自己同伴被击,他略略松了被他揪着的胡贵胜,抬手就往徐妍脸上打过去。

    徐妍腰一弯,险险躲过这巴掌,然后迅速出拳,击向揍人男的肋下。

    那人把胡贵胜往墙角一推,迅速回转防备,徐妍这拳头被他厚实的大掌给拦住了,没打成。

    一击不中,徐妍马上就想撤手,可惜对方比她速度更快,他一手把徐妍的拳头给包住了,往外一旋,徐妍整条手臂都被他给扭翻过去。同时,他的另一只手又扬了起来,一记耳光飞速下打。

    徐妍迅速低头,整个人往前一顶,那人的巴掌最后落在了她背上,徐妍感觉自己后背都快被他打麻了。只是这一变化,那人旋着徐妍手的角度略有一动,徐妍借势旋转拳面,直击他内手腕。男人抬手就躲,徐妍趁机抽回手,脚步交叠上身一转,跟那人对调了个地。

    揍人男见两次都没能扇成徐妍,更是生气,什么脏话都往外喷,双目圆狰拳头又起,大力往徐妍身上招呼去。

    徐妍到底是比不上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能打的,只是她仗着自己身法还算敏捷,左突右进,四处躲拳,一时之间竟和揍人男打得有来有往,僵持不下。

    不多时,匆忙慌乱的脚步声响起,一群医护人员上来架开了两人,还有几个过来凑热闹的病人,交头接耳嘀咕着怎么清洁工还跟人动起手来了。

    见终于来人,徐妍马上就去看胡贵胜。

    刚才她和揍人男对打时,瞥见胡贵胜抓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欠条男,手一直想往他衣兜里掏,后来大概是掏不着,于是直接跪了下来,痛哭流涕地求他。

    他说自己老婆生下孩子以后用钱的地方多,他真的不能背高利贷,他会尽快还钱的,求人把欠条给他,他这人讲诚信,不会赖账的。

    欠条男缓过自己胯/下那阵痛劲,又见来人渐多,冲自己还在打架的同伴叫了声,然后当机立断踹开胡贵胜一溜烟就往人群外跑。

    胡贵胜想追,可是那声叫喊像是个暗号,原本还在对付徐妍的揍人男听得这句,马上就放弃了跟自己缠打的徐妍,推开人群几个跨步把胡贵胜抓住了。

    徐妍也想去追,可人都聚拢在这,她疾步上前也没来得及跟上,一转眼欠条男就不知道哪去了。

    徐妍气得恨不能砸墙,飞快走向胡贵胜那边,想把揍人男推开。手还没沾上那人,身后忽然传来手术室门开的滴滴声。

    有人浑身是血的冲出手术室,大喊:“胡秀娟的亲属在不在,产妇忽然大出血,情况危急……”

    喊话那人大概也没见过手术室门前这如同菜市场一样的情形,受到的冲击过大,于是喊出来的声音也如凌空劈叉,“情况危急”四个字音调高到破音。

    徐妍转身想去看胡贵胜,可一时间忽然觉得世界天旋地转,她发现自己眼前的人群渐渐开始扭曲起来,还在如同海带般一样乱晃,每个人影都像是那幅《呐喊》里的形状。

    徐妍听见胡贵胜不停念叨着,“秀娟……秀娟……”

    徐妍伸手想去抓住点什么,可手上无处借力,身形无力地向后倒去。

    猝然昏迷之前,徐妍耳边响起胡贵胜先前求人时说的那句:“我这人讲诚信的,我做事守规矩,不会赖账的。”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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